“现世《蝇王》”:中国留美中学生施虐同伴



罗兰岗公园,刘怡然说,自己在今年三月被来自中国的“降落伞孩子”同伴带到这里,挨打受虐。(图片来源:Brian van der Brug,《洛杉矶时报》)

北京时间2015年7月2日19


起初只是高中女生之间因为吃饭结账引起的小口角。

但在洛杉矶东部罗兰岗的一个冰激凌店,事态急转直下。

据受害者刘怡然(音译)的证词,三个中国女生群起而攻之,逼她跪下,并用双手擦拭地上的烟头和冰淇淋污迹。

随后有更多人加入施虐。刘怡然在法庭上表示,施虐者将她拉到附近的公园,扒光了她,用高跟鞋踢她,数百次扇她耳光,并用烟头烫她的胸部敏感部位。

刘怡然还说,他们剪去她的头发,逼自己吃下去,有人在一旁给她拍照。

刘怡然在法庭初步聆讯时回忆称,一个叫Helen的女生当时对其他人说:“慢慢来,别打太狠,这样我们能多折磨她一会儿。”

发生在3月30日的这起施虐事件不仅使在美国加州罗兰岗的人们陷入沉思,同时在这些学生的祖国也同样引发热议。受害者及其指控的施虐对象是一群离开中国,空降美国的“降落伞孩子”。他们远走大洋彼岸,移居美国加州,就读当地学校,远离家中父母。他们是留美浪潮中的年轻一代。

“降落伞孩子”通常花钱寄住在洛杉矶东部圣盖博谷的当地家庭,交给房东的费用涵盖了食宿,交通费用以及“家长”的教育。尽管他们当中还有年纪更小的,但大多数都在上高中,打算以此为跳板,为将来在美国读大学做准备。

三名对18岁的刘怡然施虐的青少年被按照成年人标准进行指控。三人对“虐待”、“绑架”以及“侵犯行为”表示拒不认罪。19岁的翟芸瑶(音译,Helen)和18岁的杨玉菡(音译,Coco)的代理律师均承认其委托人参与了攻击行为,并表示希望和检察官达成认罪协议以撤销最严重的指控罪名。虐待罪可导致终身监禁,但也有假释的可能性。另一名被告,18岁的张鑫磊(音译,John)的代理律师申辩称,张仅仅是一名旁观者。

对于涉及另一青少年受害者的另一起发生洛杉矶钻石吧市一家购物商场的案件,翟芸瑶和张鑫磊对“殴打”以及“烧伤他人”的指控表示不认罪。据洛杉矶县检察官办公室消息,在青少年犯罪法庭,另外两人承认在上述的一起或两起案件中侵犯他人。检方认为,有其他涉案青少年已逃离美国。

据调查人员称,侵犯事件发生两周后,其中一名未成年嫌疑人的父亲因涉嫌试图贿赂受害者以撤销指控而被捕。洛杉矶检方发言人表示,没有相关正式起诉。



从左到右:杨玉菡(Coco),18岁;张鑫磊(John),18岁;翟芸瑶(Helen),19岁。三人对“虐待”、“绑架”以及侵犯刘怡然(Camellia)的罪名拒不承认。(图片来源:《世界日报》)

对于“降落伞孩子”来说,移居美国是学习新语言,吸收新文化,逃离中国残酷高考的绝佳机会。他们中的有些人在新环境中如鱼得水,进入加州伯克利分校或者加州圣地亚哥分校深造。但也有人纠结于情感和友谊以及学业的压力。由于没有父母和其他家人的持续关注,逆境中的负面情绪很容易酿成大祸。

刘怡然和另一受害人的当庭证词向我们展现了中国青少年留美学生的世界一隅——缺少成年人监管,以圣盖博谷东部的中国茶馆和KTV为生活中心,驾驶奔驰豪车,在上课的日子欢纵至深夜。

在法庭初步聆讯时,法官Thomas C. Falls表示,这起案件让自己想到了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的小说《蝇王》。这部1954年问世的作品讲述了一群流落海岛的儿童如何泯灭童真,失去文明和秩序并相互残杀的故事。

“我确信他们受孤独所折磨,”杨玉菡的代理律师Rayford Fountain这样描述“降落伞孩子”。“所以他们和其他中国孩子抱团,形成一个小圈子,并且没有人监管,无人可求助。因此事情会失去控制。”

当你开车经过罗兰岗的Colima路,很可能不会留意到牛津中学的存在,因为学校的活动板房教室藏在一排商业区的身后。

学校有三个破旧的篮球筐,一张排球网,一个足球门和它前面的一小块干枯草坪。牛津中学的篮球队没有参加任何校级联赛,只是三五不时在一个当地公园里打一点野球。

据代理律师和检方调查人员称,参与侵犯行为的青少年有一部分在这所学校就读。他们一年支付1.3万美元的学费,和140名大部分来自中国的国际学生一起上课。校长Marylee Hull表示,牛津中学的大多数学生没有家长陪读,而是寄宿在一些注册成为他们法定监护人的房东家里。

这所学校有帮助孩子寻找寄宿家庭的协调员,能够完成一部分学生的寄宿工作。其他孩子由家长安排相关事宜。校长说,许多寄宿家庭的监护人跟学校方面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但她拒绝确认那些参与侵犯事件的学生是否在该校就读,也拒绝评论针对他们的指控。

“降落伞孩子”现象可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到九十年代。当时许多台湾和香港的富裕家庭把孩子送到洛杉矶郊外的高档小区生活。这些孩子要么跟亲戚住在一起,要么独自一人住在家里购置的房产中。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大陆孩子拿着以往只发给大学生或研究生的美国F-1学生签证,告别父母,只身来到美国加州圣盖博谷生活、学习。

本地的中文报纸充满了帮助初中生和高中生在南加州的阿凯迪亚、圣玛丽诺、罗兰岗、天普市以及核桃市等地寻找寄宿家庭的广告。

国际教育旅行标准委员会(CSIET)的统计数据显示,持有F-1学生签证就读美国高中的国际学生,从2009年的1700人飞速增长到2014年的8万人。2014年在加州上高中的约1.5万名国际学生中,9200多人来自中国,并且大部分就读于私立学校。

核桃市前市长Joaquin Lim执掌着一家专门帮助中国学生寻找合适美国学校的公司。他说,他要求寄宿家庭的家长们提供无犯罪前科证明,签署协议以声明将提供什么样的食物给孩子,以及在家里用什么语言交流。但这个迅速发展的寄宿家庭产业仍然大面积缺乏监管。

Lim说:“这其中有很多骗局和丑闻。我认为是时候制定一些标准了。”

尽管有些“降落伞孩子”非常富有,但据代理某位未成年被告人、并为其他一些被告提供咨询的律师邓洪称,涉嫌侵犯行为的几名被告家中并不富裕,他们的父母东拼西凑才让孩子有机会接受美式教育。

“家长认为自己花钱为孩子买到了最好的教育和光明的前途。但是他们不仅失去了一生的积蓄,现在孩子的未来反而也成了未知数,”邓洪律师表示。

6月18日,三名被告翟芸瑶,杨玉菡和张鑫磊身着蓝色囚服,双手拷在身后,走进了波莫纳市一个法庭。三人的保释金被设定在每人三百万美元的“天价”。他们在侵犯事件发生不久后即被捕,并一直在押。

在翻译向他们用普通话解释了司法程序以后,三人均表示不认罪。

杨玉菡的律师Fountain表示,其委托人并不认识刘怡然,只是听从了翟芸瑶的命令和大家一起行动。

“她只是追随者而不是发令者,” Fountain律师在聆讯结束后说,“她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儿,还没有成熟到能够评估当时在公园发生的一切,并做出更谨慎决定的年纪。”

邓洪律师表示,对刘怡然的侵犯不仅仅是因为她没付晚餐钱,还涉及因为一个男孩而争风吃醋引起的冲突,并且刘怡然在社交媒体上说过翟芸瑶上海老家的坏话。

刘怡然在预审听证时指出,翟芸瑶当时指使他人对其下手,其本人并没有具体实施全部虐待行为。翟芸瑶的辩护律师Even Freed在庭外表示,他的委托人不是罪魁祸首。

Fountain和Freed两位律师已要求法庭指派心理专家对其委托人的心理状况进行评估。

检察官Elizabeth Padilla在一次采访中表示,这起案件的一部分涉及“啄序”在高中里的体现——人们通过争斗实现社群地位的阶层化。但她补充道:“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确实少见。”

在上周的结案庭审中,一个未成年被告人承认两项侵犯罪名,承认使用致命工具,包括把一根香烟递给了施虐者。据其律师邓洪称,该被告人被判决在少年犯教养所服刑七至九个月。

邓洪还表示,该男孩在法庭上道歉,并且法官宣读了其父母的致歉声明。

这起施虐案在中国的主流媒体和网络上引发热议。

有些讨论有关美国法律,一些评论者赞赏能够把霸凌者绳之以法的这套法律系统。有些中国网友评论称,发生在中国的校园霸凌事件通常由学校和家长来解决,有时当事人甚至用钱来摆平这些“不愉快”。

中国与全球化智库(CCG)主任王辉耀指出,没有家长陪读的中国海外留学生,特别是中学生,是非常值得关注的一个群体。

“你得密切关注自己孩子的动向,并且和他们保持沟通,” 王辉耀就该案件接受一档国内电视新闻节目采访时说道。

《洛杉矶时报》北京分社Harvard Zhang对此篇报道亦有贡献。

更正:早前译作中有“三个中国女生把烟头在她(刘怡然)手上捻灭,号令她舔舐地上的冰淇淋。” 根据刘怡然的证词,三个中国女生是用她的双手擦拭地上的烟头和冰淇淋污迹。


Credits: 翻译:Nicole Liu, Tommy Yang 和 Harvard Zhang